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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24页（第1页）

&ldo;民有敬老爱幼之德，故而永不相绝，然国士为国土之寸争，可死九族，如此，莫不清楚，孰重？&rdo;远处有颠破了糙鞋往城门奔跑的难民，他们哭喊着&ldo;夷人来了，快逃&rdo;。书生凝视着那如同残破的蜂房一样拥挤而来的平民，许久，才转头，缓缓笑道：&ldo;树兄都懂便好。我问你这许多日许多难题，你都懂便好。明理的方能自在。&rdo;树鬼精魄本在饮酒，可那虚幻处，握着酒壶的指节却益发冰冷。书生又道：&ldo;此处这么冷，你可介意？&rdo;黑影不知他何意，摇了摇头。&ldo;此处只有赶路之人匆匆经过，你长住于此，可孤单寂寞？&rdo;黑影又摇头。&ldo;此处……&rdo;黑影打断了他的话，&ldo;你日日去盖奴坑，寻的是谁？我或许见过。&rdo;书生猛地灌了一口酒，在惨淡的月光中微微笑了，&ldo;日后再也不去啦，不劳烦树兄挂怀。&rdo;&ldo;为何半途而废？&rdo;&ldo;我每一具尸体翻过，今日才知，他不在那儿。&rdo;&ldo;他在何处？&rdo;&ldo;你的脚下。&rdo;&ldo;什么？&rdo;&ldo;人间镜中看轮回，我找遍每一寸土地，除了脚下。不，这大昭的每一寸土地都是他。&rdo;书生忽然坐起了身，黑影问他：&ldo;书生，你要去哪儿？&rdo;&ldo;关外。&rdo;&ldo;那里正打仗，你看来往凄惶的流民。&rdo;&ldo;莫拦。我与树兄缘分尽于此。你既都懂得，便要做得。日后关外传来什么信儿，且莫难过，自在修行这天地间，管它神鬼天佛。&rdo;&ldo;我知世人，饶是你拼尽全力，也断不为些微情谊去与你付出同等情谊。虽不知你此行为谁，你我世间微尘，何必苦求于此？&rdo;&ldo;世事无常，我若不尽本心，还有谁肯为他？&rdo;晏二绕着大树，把酒水全浇在树身上，便转过了身。他一身黑衫，手握缰绳，并未迟疑，驾着已停歇三十余日的马车，马蹄声声，瞧不清楚的眉眼，消失在泱泱灾民之中。大树是个瞎子，他闭着眼，静静的。灾民遥望乡关，却发现城门已然紧闭。他们在途中听闻两万军民被活埋坑杀的惨状，一路上恐惧疲惫至极，宛若一串竹篮中的青蛙，跳不出，只能唱着比谁都凄惨的歌。&ldo;军爷，放我们入关吧，军爷！我们有老有小，定然不是细作！&rdo;一个男子背着老娘，牵着幼子，扑通跪在了城门之前。站在高高的城门之上，一身铠甲的兵士挥一挥手，身后一排弓箭手面色肃穆，挽起了满弓。他喝道：&ldo;还不快滚！大将军有令，不许任何外民入关，强行入关者，视作敌军，格杀勿论！&rdo;几个柔弱的妇人听闻此言，自觉没了生路，两眼一黑，昏倒在地上。剩下的灾民开始放声大哭起来，畏惧地望着高高的城楼，除了两眼分泌的无用的东西填满每一条沟壑，张开大大的嘴，再也无计可施。一个小小的孩子从众人中站了出来，吐了口浓痰，激愤道：&ldo;我爹爹是章家军，我哥哥也是章家军，爹爹前年死在阵前，哥哥去年死在敌手，今年，一转眼，我也要死了，可是不是死在佾人手中，而是死在章家门前！倘使让我血溅这城门之前，能让你们认清我们是大昭的亲人，能给剩下的人一条生路，今日，我便随爹爹哥哥们一起去了！&rdo;一语刚毕，他朝城门上撞了过去。鲜血几乎一瞬间喷溅出来，孩子满脸是血，倒在城门之前。所有的人都呆住了。城门之上的弓箭手放下了手中的箭。可是那个发号施令的将士依旧挥着长矛，满面泪水，指着众人，目光坚毅，&ldo;军令如山！不许入！放入一匪，误的是大昭江山！&rdo;风吹过大树，大树中有黑影，黑影披散着长发，在阳光下一片透明。他缓缓动了动手指，摸到了风，也摸到了阳光。他摸索到城门前，静静抱住了孩子。他瞧不见旁人，旁人也瞧不见他。只有那声，不知从何而出，振聋发聩，所有的人听得分明：&ldo;千千万万人口口声声为了大昭江山，大昭江山不是一个将军、一个殿下、一个皇上，而是大昭的每座山、每条水、每一寸国土，我手上的这条人命！&rdo;黑影忽然流着眼泪，仰头大笑起来，状若疯狂，&ldo;夫唯万万人为我一人，万万人载我一人之身，万万人不愿我活，万万人求我大赦，我又为何人，善为何人，恶为何人，犹若木鸡，生不如死，又为何人！&rdo;