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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6章 钝刀子（第1页）

即将离任，比真的离任更让人百感交集。

何云依然坐在他的办公室里，依然看着他的那张京州治安分布图。思虑再三，他还是收回成命，保留了这张象征着他的荣誉的图。

现在，他就更没有理由再怀疑自己。

“运筹帷幄，决胜千里。”

这句话所形容的，就是他这一种人。

江寒月的被捕，陈紫竹的落网，以及两年前永定河沉尸案的水落石出，都将载人京州警方的历史。一桩桩，一件件，都足以令世人拍案惊奇。正当何云心旷神恬的当口，一个来自家里的电话，却突然又让他的头如麦斗。她老婆急急慌慌地告诉他，他们的大孙子和平平被人给绑架了，歹徒留下了口信，让何云立即带上三万块钱一个人到草厂胡同赎人，否则撕票。

“居然搞到了我的头上！”

何云火冒三丈，但又倍感心寒。

孙子何平平是他们老两口的命根子，从一个老人的立场上讲，他赌不起，也别无选择。敢绑他孙子的歹徒不会不了解他的身份和手段，盲目地组织营救或抓捕绑匪，都会给何平平造成危险。“否则撕票”，歹徒已经说得明明白白了，作为一个老刑警，这一点他何云不用别人提醒。何云强迫自己稍稍地冷静了一分钟，然后给正在往回返的周钢打了个电话。一来他是想征求一下周钢的意见，毕竟人家的实战经验十分丰富，可以帮着自己拿出一个切实可行的营救办法；二来他毕竟是公安局长，这种事自己若是私下处理，难免会落下一个向犯罪分子妥协的话柄。

这个时候，周钢亲自押着陈紫竹正往看守所里送，何云的“报案”令他的成就感一扫而光。他一面安慰何云稳住，说歹徒要的无非是钱，孩子的生命安全一般不会受到威胁。但刑警的直觉告诉自己，这件事绝对没有那么简单，现在都通胀得这么厉害了，通常歹徒也拉家带口的，绝不会为了区区三万两万给自己招惹上这么大的麻烦。尤其是在警方捣毁京州毒网的关键时刻，贩毒组织的残余势力还在做垂死挣扎，绑架何平平说不定就是为了报复京州警方，抑或是把水搅混拖延时间也未可知。最后，周钢的意见是将计就计，让何云一个人马上去草厂胡同送钱，自己带领精干警力火支援，在暗中保护何云，直到歹徒收钱放人，再伺机进行抓捕。

何云想了一想，告诉周钢那就这么办吧，不过第一是要保障人质的人身安全不受到任何伤害。他还想说让周钢的人都化化装，另外，必须等到确认人质平安后再动手抓人，但他话都已经到了嘴边还是硬咽了回去。多少年的事实证明，在这方面，周钢要远比自己在行。他嘱咐了句让同志们一定注意安全之类的官话就撂了电话，今天的戏自己唱的是主角，他也得在最短的时间里给自己好好地准备准备。何云让秘书从财务上先暂借了三万块钱，又仔细检查了一遍他的那把已经用黄油封了半年多的“七九式”自动手枪，这才让司机开了他的奥迪赶往了西城。

***

周钢匆忙地给陈紫竹办完了收押手续，连嘱咐看守人员几句都没顾得上，就急匆匆地扭头返回了依维柯警车里。他用专用频率呼叫了刑侦分局的调度，命令机动一组、二组、三组、四组的警员全部着便衣出动，在德胜桥与自己会合，然后又命令狙击小组直接赶赴草厂胡同寻找制高点，进行埋伏。他还让技侦处的人密切关注何局的手机，对所有打进打出的电话都要进行准确的定位。为了谨慎起见，周钢告诉所有参案人员一律便装行事，绝不能打草惊蛇暴露了自己的身份。

在德胜桥，周钢将攻守盯防的安排进行了分工，这些人都是京州警界的精英分子，根本不需要周钢过多地嘱咐什么。大家屏住气息，各自思谋着自己该如何表现，思谋着自己该怎样当仁不让地救出何局的孙子。

等到进入了指定地点，众人才都傻了眼。周钢坐在临时调来的一辆现代车里指挥，一进入指定区域，他就看见负责狙击的人手提柳条箱和钓鱼包正在四处瞎转，因为他们根本找不着藏身的制高点。草厂胡同狭长幽深，如果突然来了数十个目露精芒的不之客，那将会一览无余地完全暴露警方的行动，促使歹徒丧失幻想，杀害人质。周钢果断地下达了所有人员退后五十米各自找地方隐蔽的命令，然后让崔由宾下车制造“碰瓷”假象，好在胡同口的最佳位置留下机动人员，放起“鹰”来以防不测。

等到五分钟后周钢坐的现代车再转回来时，崔由宾已经寻摸来了一辆破自行车，正在临近草厂胡同口的大街上跃跃欲试。他看见周钢的车过来，蹬起自行车就往胡同里钻，在胡同口被周钢的现代车一个急刹顶在了地上。崔由宾满身是土，一瘸一拐地爬起来跟现代的司机不依不饶，周钢假装是车主从副驾驶钻出来忙赔不是。正在这时，何云把车停在了胡同外面，行色匆匆地就往胡同里走去。

草厂胡同位于京州的老城区，冬日的下午正是胡同里行人最少的时候，年轻人都在外面忙碌，只剩下几个年老的人守在各自的家门口，他们握着拐棍坐在小马扎上，闲散地晒着太阳。这里的情况非常不利于侦查员的隐蔽，歹徒把收钱地点选在这里，想来也一定是经过了精细的勘察和算计。何云手里拿着一个牛皮纸的公文袋，好让收钱的绑匪一目了然。他知道对手在确认安全之前绝不会急着收钱，所以何云一走进胡同就故意放慢了脚步，寻找着一个可以驻足的宽敞地带。周钢的那一套伎俩百试不爽，这些手段在刑侦分局的报告里，何云已经看过了几十上百遍了。但这次是关乎到自己孙子的生命，何云的心里一下就没了底，要不是担心有对手在暗中监视自己，他真想让周钢把这拨“放鹰”的人赶紧撤了。大案队那几个带班的所谓干将，经常上星期五的《法制进行时》搞什么见了鬼的“拍案说法”，整得自己跟电视明星似的。人家干绑匪的也不全是傻子，人家虽然搞不明白什么叫“放鹰”，但人家既然敢对公安局长下手，自然就不会只长着一个心眼。何云胡思乱想着在草厂胡同里转悠了一个来回，当局者迷的规律使他也很难能做得脱。

时间就好像是一把在人身上割肉的钝刀，已经在一处显眼的青石台阶上坐了个把钟头的何云，此时的心情百感交集。胡同口的吵闹声早就淡了下去，“碰瓷”的那帮人似乎已经商量好了价钱，装成车主的周钢正在磨磨蹭蹭地给崔由宾往外掏钱。何云摇了摇头，但愿周钢他们又想出了什么新的点子。就在这个令人揪心的时候，何云的手机响了起来，来电显示是南方某市的一个一个电话号码，话筒里传出来的声音更是冰冷似铁。

“何云是吧？”

“是我，我是何云！”

从何云答话的声音里，显示出了焦急和迫切。

“通知你一下，由于你违反了游戏规则，我们决定撕票！”

“你听我说……”

对方挂断了电话，何云的脑海瞬间空白，两眼恍惚，已经看不清楚任何的东西。这个时候，一阵寒暄之声从一户人家传来，一对老年夫妻正在往外送一个花白头的男人。何云强忍住心头的巨大痛苦，他揉了揉眼睛，然后单手扶墙站了起来。正当他准备朝着胡同口走的时候，那个被住户送出来的人似乎认出了何云，试探着冲他打起了招呼。

“这位同志，你是刑警队的老何吧？”

何云听到了一个既陌生，又似乎有点儿似曾相识的声音。他不得不停下刚刚迈开的脚步，扭回头来看那个跟他打招呼的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