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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顾彦琛喉头有点腥甜，他咽了口吐沫，攥紧了拳头，摇了摇头：“我不知道，我不知道……”

  他写了整整六年的信，安慰她，劝解她，鼓励她，支持她……一封回信都没有。他只当她恼了他，还在生他的气，他哪里会想到，她竟是死了？

  死？多么可怕的字眼，这六年，她浮现在他记忆里，或是长着顾嘉梦的面容笑容温暖，或是顶着罗碧玉的面目眼中含泪。她或喜或怒，可说到底，都是活生生的。怎么可能是一个冰冷的“死”字？

  孙二怜悯地看着他，待他平静些才道：“你也知道，罗家表妹早就不在了，后来活着的，是一个怪物。那怪物不知怎地疯，从马车上跳了下去……”

  他原本对顾九九很有好感，但是后来，这好感一点点减弱，直至不见。他现下想起她，只知道这是一个妖物，令罗家表妹死后不宁，教姨丈姨母晚年不安。

  孙二不欢迎顾彦琛，除了顾九九的缘故，还有当日孙瑜的事情。不过现下孙瑜夫妻和睦，日子顺遂，倒是亏得顾彦琛没能娶她了。

  顾彦琛也不知自己是怎么离开孙家的，等意识再次恢复清明时，他已经站在大街上了。

  他知道孙二说的是真的，他知道顾九九不是寻常人，可是听说她不在了，他还是忍不住难过。他曾经真的把她当作妹妹，尽管不知道她原本的容貌，不清楚她的确切年龄，但是就是不受控制地，想要关心她，爱护她。

  顾彦琛抬头看了看天上飘动的白云，一时有些恍惚。他按了按眉心，长叹一声，他都做了什么？因为一个原本不属于这个人世的人，他和家人分离，和妹妹疏远。孤孤单单，长达六年。

  他闭了闭眼，深吸一口气。

  但愿她是到了她该去的地方，而他也该试着把她淡忘。

  也许，他是该回来了。

  他是顾彦琛，不单单是顾九九的哥哥。

  第132章

  顾九九已经飘了四个月了。

  当日她心灰意冷，觉得生无可恋，便从飞驰的马车上跳了下去。

  她想离开，但也想离开时，能让人记住。她并不想在这个世界白来这么一遭。

  朦朦胧胧之际，她彷佛看到了很多，有原主的幸福生活，也有罗员外夫妇的虔诚祈祷，更有她生长了二十多年的现代。

  她想回去，想回到现代去。

  旁人穿越，都是事事顺心，为什么轮到她的时候，偏偏成了这样？

  她几乎是毫不犹豫，选择回到现代。

  她想，无论迎接她的是什么，都不可能比她在古代更糟糕了。

  如她所愿，她当时只觉得“身体”被一股大力莫名撕扯着。再睁开眼时，她竟然真的是在她熟悉的现代。

  她大喜，正要感叹老天待她不薄，却蓦然大骇。

  她突然现，虽然回了现代，但她仍是魂魄状态。她就那么飘半空，头顶就是洁白的天花板。

  灯光刺目，眼前白茫茫一片。她茫然无措，为什么，会这样？

  不知道过了多久，她才意识到，她是在医院。躺在病床上，身上插满了管子的那个人就是她。

  她了疯一般想回到身体里，却彷佛被一层屏障隔着，一次又一次被弹开。

  “身体”像是被大力撕扯着，疼痛从灵魂深处蔓延开来，痛苦不堪。

  她呆呆的，想大哭一场，但是眼眶里干干的，一滴眼泪也没有。

  如果，老天让她回来，只是为了让她这么一直飘荡。那么，当初何必给她这个选择？让她带着一丝侥幸回来，就为了让她痛苦吗？

  ——还不如让她就此魂飞魄散，也好过有身体而不能回。

  她的身体，明明近在咫尺，尽管它不够漂亮，不够完美，也许连健康都谈不上。可那是她的身体，她可以理直气壮地说，那是她。

  时间一点点过去，她觉得疼痛减轻了很多，才开始思索接下来该怎么做。

  她既然回到了现代，她的身体也还在，那么回到自己身体只是时间早晚问题。她可以等一等的。

  顾九九守在自己身体旁边，焦灼而无奈地等着。

  每天都有护工来照顾她。看到别人碰触她的身体，她莫名感到恶心。

  每日无所事事，她开始有了的担忧。她无父无母，刚找到工作，存款少的可怜。

  这次出车祸，没死是幸运，肇事司机很负责任，也很幸运。

  可是等到她真的回去了，面对即将到来的一切，她该怎么办？她要从头做起吗？

  她不寒而栗。有时她不禁想，其实她当初留在古代，做罗碧玉也挺好。

  可是，现在，什么都来不及了。

  在她飘荡的第135天，她看到她的手指动了。之前的种种顾虑在一瞬间化为乌有。

  只要能活着，能跑，能跳，能说，能动，只要别人能看见她，只要不再是孤魂野鬼，未来有多艰难又能怎样呢？

  ——她实在是受够了她现在的状态！

  她不由得想，她四个多月便觉得魂魄飘荡不如魂飞魄散，那顾嘉梦呢？是不是像她这般飘荡了两年多？她不敢再想象下去。

  她忽然感到了一些不自在。

  ——有些事情，真的只有经历过了，才会有切肤之痛。

  她慢慢靠近自己的身体，想回到自己身体中，却猛地看到“她”睁开了眼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