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刘红梅今天有一项重要的任务。
村里的黄老汉是出了名的铁公鸡。一年到头,谁也没见过他和老伴儿的身上,添过一件新衣裳,全是旧衣裳,有时候儿子媳妇穿旧的不要,他们也拿来穿;脚上的鞋子不管是什么款式的,只要能穿就行。
更让人瞠目的是,就连家里要不要买根针,都是黄老汉说了算,他要是不点头,黄大奶奶不敢买,而且也没钱买。
家里的财政大权,被黄老汉牢牢地捏在手心里。要想从他手里掏出一分钱,比让公鸡下蛋,让狗改了吃屎,还难。
黄大奶奶这辈子,背着老头子絮叨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,“抠门抠到家了,下辈子别吃饭了,干脆吃土吧!”
前几天,黄大奶奶生了病,为了省下医药费,黄老汉只在村里医务所抓了几副药,就让她自生自灭了。
“人吃五谷杂粮,哪能不生病。咳,在床上躺躺就好了。”别人劝黄老汉给黄大奶奶看病,他不以为然地说道。
从小到大,自己就没上过医院,有病扛扛就过去了。他不仅自己硬扛着,也要求家里人都硬扛着。
黄大奶奶膝下有两个儿子,早就结婚生子,分家出去住了。老两口的事情,儿子、媳妇也从不过问。
刘红梅今天的任务,就是去看望黄大奶奶的。
“大奶奶,今天好点了吗?”刘红梅猫着腰轻轻走进这间昏暗的屋子。
这间屋子靠北,长年没有阳光,屋里冷冷清清,像个冰窖似的。正常人都觉得冷飕飕的,更何况是生病的人。
黄老太有气无力地抬起眼皮,看了看,喉咙里咕噜了一声:“红梅来了——”然后又闭上了眼睛。
“奶奶,我们去医院看看吧。”刘红梅看黄大奶奶有气无力的样子,很是心疼。
这时,黄老汉不知从哪里闪过来,急切地回答道:“她这是老毛病了,歇息歇息就好了,不碍事的。”
黄大奶奶紧闭的双眼突然睁开了,看见黄老汉,她的眼神又黯淡了下去。
“不碍事,不碍事……”她嘴里也念叨着。
“奶奶,我扶你去晒晒太阳吧。”刘红梅说道。
多晒晒太阳,人总能精神点。
黄大奶奶已经在床上躺了好几天了,这昏暗、冷清的屋子也是待够了。听了红梅的话,她点点头,挣扎着要起来。
刘红梅立刻上前去扶黄大奶奶,黄老汉却在旁边嘟囔着:“好好的,晒什么太阳?”
“晒太阳对身体好,晒太阳还不要钱。”刘红梅故意说笑着。
黄老汉本来还嫌麻烦,一听说不要钱,对身体又好,也赶忙扶起黄老太。
刘红梅蹲下身子,替黄大奶奶穿上了鞋子,然后双手搀扶着黄大奶奶,慢慢走到院子里。
黄大奶奶在一把躺椅上坐着了。
秋日的阳光,缓缓地照在身上,不冷不热,正正好,舒舒服服的。
刘红梅转身又去屋里拿了一件衣裳,给黄大奶奶盖上。
“大奶奶,天气好的时候就多出来晒太阳,补补钙。”
刘红梅叮嘱道。黄老太点点头。
黄老汉也在旁边点点头,心里默默记住了。
“黄爹爹,现在你和奶奶保重身体最要紧。平时花点小钱买点好吃的好喝的。”刘红梅看黄老汉侧耳倾听着,就又给他算了一笔账,“你想,要是生病了,还得花大钱看病,哪个划算?”
这么一算,黄老汉想想也对,他虽然他抠门,但是,也不想没了老伴。
黄老汉虽然嘴里默不作声,心里明白着哩。
“爹爹,你陪奶奶多晒晒太阳,等会再回去睡会,好吗?”刘红梅还要忙其他事情,就和黄老汉商量着。
黄老汉也不作声,只默默点点头。
倒是黄老太紧紧地拉着刘红梅的手,舍不得她走,感激地说道:“好孩子,建国真是好福气,可惜淑芬没享到福——”
提起过世的妈妈,刘红梅心里不是滋味,但她根本不想跟别人诉苦,那份想念,那份遗憾,放在心里就好了,待到无人的深夜时候,自己再慢慢咀嚼消化。
见红梅没有答话,黄大奶奶又接着絮絮叨叨起来,“唉,这么好的女娃,你那狠心的奶奶还拿针扎你,幸亏你命大……”
刘红梅本来准备走了,黄大奶奶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,犹如一声晴天霹雳,直接劈头盖脸朝刘红梅打来。
“大奶奶,你说什么?”刘红梅脸色苍白,双手颤抖着,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了。
黄大奶奶年老眼花,没有注意到刘红梅的异样,依然自顾自地说着,今天这太阳一晒,她整个人也精神点了,话语自然也多了。
“你那奶奶,整天盼着抱大孙子,到处求神拜佛,结果求来了你,你不知道,你奶奶的那张脸黑了好几个月。”黄大奶奶指着刘红梅,絮絮叨叨地说着。
这是事实,从小到大,奶奶就从来没有给自己好脸色看过。
“后来,有个观花婆给了一个秘方,说在大女儿身上扎针,下一胎保准是儿子。”黄大奶奶又接着自顾自地说着,黄老汉也在一旁聚精会神地听着。
他们好像在说一件极平常、极普通的事,全然没有注意到刘红梅脸色苍白。
恍惚中,刘红梅什么都听不见了,她在泪眼婆娑中,看见眼前一位老人,狠心地往一位婴儿身上扎着尖锐的缝衣针,扎了一针又一针,全然不顾婴儿撕心裂肺的哭泣声。
难怪自己从小就有肚子疼的毛病,她还一直以为是自己的问题。
爸爸、妈妈他们也知道这件事吗?他们有没有阻止奶奶伤害自己?刘红梅迫切想知道答案。她疯了似的、踉踉跄跄地往家里飞奔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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